如同那些過了就可能不復見的風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經常在某個時間點,成了材質不明的原子筆下隨時會書寫中斷的文字墨水。
「要走了嗎?」提醒的溫柔嗓音從右前方門口清楚飄來,一向喜歡獨來獨往、也時常是獨來獨往的外科醫生,在某個時間點後多了一個同樣能力不差,卻比她還有交際能力的麻醉醫生相伴,「再不走的話我就要回去了。」
「喔喔,等等。」總算從一堆術前資料拉回心神,大門未知子再瞟了眼手中文件、確認剛剛所想的事情及流程後,便匆匆忙忙地到更衣室換下白袍、在時針的步伐劃到下個刻度前和倚門等待的城之內博美一起離開幾乎沒人的辦公室。
「今天大門醫生看資料看得很認真呢,是有什麼要特別注意的地方嗎?」即便明白那是右手邊人獨有的天性,城之內博美仍不自主在這個五點又多了十分的時間裡提問,完全不是一種對她久等對方的埋怨,絕對不是。
「嗯…也沒什麼特別的。」稍微歪頭想了下後回應,上班時一貫迅速銳利的步調在離開了醫院大門後便被午後慵懶的氣息給絆去鋒利,放慢不少地和路人一樣融入街景之中,成為和那些努力協助社會架構運作的不起眼的小螺絲之一,「只是覺得很熟悉。」
「熟悉?」少有的言詞,狐疑了那雙在手術房時明亮專注的眼眸,「…那個嗎?」從思緒的角落裡找到中午路過一群外科醫生身邊時探討的內容,城之內博美不禁下意識將手抬到下腹高度,卻在自覺異常地瞬間成為撥開髮絲的動作,也順便撥開無意憶起過往時那些生鏽泛黃鈍掉的疼痛。
「嗯。」不似平時孩子氣,擁有共同記憶的大門未知子也跟著打模糊戰的用一個單音帶過,然而沒有下一句的沉默,忽然像是一顆不講理就炸得粉碎的炸彈,沒有嚷嚷肚子餓的詞句讓彼此在這刻少了可以迅速避難的契機,任由鼻息間的氧氣在寂靜的火光中猛烈燃燒,直到肺部發出生命體徵異常的警示訊息才又使其中一方想起那欲言又止的嘴也可以呼吸的事實,「我絕對不會失敗的。」
「我知道。」找不到更好的措辭來回應這個沒有前後敘述的文句,城之內博美也用著單純卻有很多意義的詞彙來表示自己一直以來對大門未知子的信任,而這幾個音節也著實敲進大門未知子心門,不得不露出孩子般笑靨地弧度開門迎接,並同樣把弧度畫上其實一直都有用眼角注意她的城之內的笑眼上。
然後,一隻纖細卻比鋼筋岩石堅定的手,帶著放下金屬手術刀後就會緩緩攀升的人體溫度,牽上一直垂在口袋外等待什麼的冰冷右手。
十指,自動交扣。
「好餓哦~城之內桑~今天吃什麼?燒烤?牛排?」孩子氣的開關總算在過了兩個街口後開啟,過分愉悅的聲音是城之內博美嘴角會不自覺上揚的另一隻畫筆,只是過了三年,懂得手術房外大門就是孩子的城之內博美,今日依舊不怕被發現的在嗯了聲長音後,一邊抹去兩肩縫隙地緊靠大門未知子身旁,一邊說“大門桑上次為了還晶叔欠債,跟她預借了半年薪,所以現在沒錢吃好料”的惡魔言論,好換得大門未知子更情緒化的崩潰表情。
「不過呢,昨天超市大特價,買了些肉片在冰箱,如果不嫌棄只能分一片的一半的話,今晚可以自己煮火鍋吃。」
「咦?一片的一半?這也太少了吧!至少要……」
「誰上次留下肉渣還必須跑腿超市買肉回來貼……」
「一片的一半很多,真的。」馬上改口,大門未知子絕對不會承認能逼出她身上汗珠的除了高難度手術外,就是城之內看似隨口說說、實質卻是一記攻擊強烈的回馬槍。
哦,還有自某個在一起後的夜裡,那些月亮都要躲在雲後偷看的時候。
她是咬人的那個,真的。
「那我們去超市吧,只有肉沒菜可營養不均衡呢。」改變步伐方向,原先等待過去的紅綠燈再次成了被人晃點的白鴿,目送提前轉彎的兩個女人帶著不相上下卻又十分和諧的甜膩氣息,走向街底的一家小超市內選購。
如同那些過了就可能不復見的風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經常在某個時間點,成了材質不明的原子筆下隨時會書寫中斷的文字墨水。
唯有願意不丟棄原有、想方法讓書寫文字補上缺口的人,才能在那些準備用淺淺凹痕收筆終結的地方,補上後續還可以繼續發揮想像創作的章節。
她們也是,在那個多事的一年裡,用新的身份和對方在新年始初,並肩齊走地進入下一個原本不存在的歲月軌道上。
然後在每個人生的平常時刻,像麻醉醫生偷偷多買一盒雪花牛肉片和五花豬肉片,外科醫生回家自動幫忙下廚煮飯、收碗洗碗那般,多些名為體貼和愛的色筆點綴她們的平凡人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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