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tor-X 記憶】【十二.解釋】
拾起那表面碎裂、早已不堪使用的錶,也拾起心中在那聲尾音後短暫慌亂的不規律。
深吸,輕嘆,好讓大腦再次獲得足夠思考下一步的氧氣、讓在那句彷若遺言的拜託後,第一時間替病床上的女子進行快速判斷的緊張情緒,得以在知情昏厥的真相後透過換氣舉動降低體內瞬間超量的激素、卸下後頸今日數度繃緊的肌肉神經。
然而,一如語氣裡的疲倦,過度耗盡體力的下場便是幾秒鐘也無法支撐的意識,當然得到如此總結的城之內,對此是慶幸且能暫時露出微笑的,卻只將那抹笑容淺淺地擱在嘴邊幾秒,視線落回拾起的手中物那刻、便抵抗不了地心引力地再次迅速滑落。
她看過這隻錶。
更正確的說法是,城之內看過這隻還樣貌完整、時間精準且經過多年都還保有出廠時新意和金屬氣息的錶,在從前那些算不上巧遇的屋頂或室外天台,看見偶爾非手術衣的白袍裝扮的女人右手腕上帶有這隻外型高度相似的錶。
城之內並沒有打算刻意記住那個人的細節,更別提那人有雙高跟鞋又足足讓差距多了三公分等瑣事,但就像每每都誤以為纖瘦的腕骨會不小心讓錶溜出手掌時,那忽然微揚手背讓錶回到安穩且適當位置的行為,同樣在城之內少數施捨外人的記憶體中,擋出一塊不多不少的記憶容量。
「那是小氣鬼晶叔送的聖誕禮物。」忘記慶祝什麼的夜晚,大門未知子突然沒來由地在回家的路途和她如此說道,會用小氣鬼形容晶叔,大體上都是大門未知子被酒意微醺臉頰的時候,不太常也不經意出現的私人往事,反而將僅有幾句話的過去淺淺地印在她也不經意記住的腦海裡。
那錶不算高級,她說,有次差點還因為淋雨而變成廢棄物等著回收,會忽然送給她的原因,更是要她除了下班時間外也遵守回家時間不讓人擔心。
縱然很多時候都被她忘記其贈與意義,等到晶叔電話夜尋才想起時間、乖乖回家,但就像孩子從最怕、最尊敬也最喜愛的長輩身上拿到帶有一絲認同意義的禮物,大門未知子即使在怎麼粗心也會無意識呵護的這隻普通的錶,不讓錶上面有一絲龜裂刮痕等等。
只是與記憶中完好的外型相比,受到什麼衝擊而產生的大面裂痕,被不知名形體刮落許多的銀漆,和看不見也聽不見指針前行的齒輪聲的狀態,在墜落前仍帶在手上的意義,或許就和最後停止的時間一樣透過別人不能理解的方式,去鎖住那些對自己也為數不多的曾經。
「嗶啪…」突來的細碎聲響,下一秒是再也撐不住脆弱聯繫而碎散於掌心的畫面,早已因撞擊而白化的鏡面,此刻更像在手中捧著過多的半成品鹽粒,透過幾乎察覺不到的刺痛、向神經傳遞最終仍逃不過瓦解命運的苦澀。
又一個堅強分崩離析。
脆弱。
一種狀態,一種形容,一種可能。
也是一個早已存在於人生語言、卻鮮少在生活中用到的詞彙,比起不堪一擊的直接,這個委婉的詞反而會在某個措手不及的時候,拆下那些僅存堅強的外殼、毫無防備地裸出內部最原始的軟弱。
如同城之內在踏進這病房後遇到的所有狀況、所有疑問,彷彿怕誰的命運提前化作春泥塵埃,一口氣將人們一生皆會遇見的可能、不合理地合寫在這短短的一瞬,若不是還聽得見自己的呼吸以及一下收緊一下平靜的心跳聲,城之內或許還會以為這僅是夢境殘留在初醒的那一刻。
只可惜若是這樣就好了。
但要是真的只是那樣也就不好了。
遠離了貪玩和愛作夢的年紀,城之內也不可能再誤認為眼前的一切是誰設計好的玩笑劇情,只是向來精於計算世事、好讓自己能安身在繁亂或權力之爭的人,此刻仍希望有個人能好好跟她解釋什麼。
解釋女孩託願自己的原因、病床女人和自己的關係,或是外科醫生聯合護士們為何隱瞞自己的原由秘密,她都很想聽聽看、了解一下今日的自己到底有什麼魅力能吸引這些致命的合集。
「所以城之內醫生又和岸田醫生復合了?大門醫生該怎麼辦?現在該叫岸田醫生還是城之內醫生呢?」
好吧,忽略突然返回的原醫生那句不知意義的"大門醫生該怎麼辦?",城之內本身似乎也要好好解釋一下身為非主治醫生、卻差點和病患家屬點燃衝突的情形。
不擅於處理的事情,大量消耗需要糖漿補充的腦細胞。
生命特徵依舊安定沒有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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