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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19】【Doctor-X 記憶】【十八.出事】

【Doctor-X 記憶】【十八.出事】


  「生命特徵!」

  「心跳144,血壓66不到!」

  「可惡,千萬別死了孩子,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呢……」



  「嗶…嗶嗶……嗶…」心跳在手術搶救後回歸該有的速率,氧氣罩還未從那稚嫩的臉上移開,規律但緩慢的呼吸聲再次讓城之內想起這份工作裡一直存在於心底的恐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顫抖,聲音和雙手都在輕微顫抖,深吸一口,吐息的瞬間一邊向外滑開原本蓋在臉上的掌心,一邊用指尖揉揉自己的太陽穴,試圖透過這個舉動讓剛結束搶救生命的自己可以稍微放鬆,卻在想起回到病房內的畫面後再次被不安掃過心底。

  時間回推到眾人聚集的那個時間點,隨著護理長白木淳子將所需的文件違規帶到病房,他們便在病房內各自說起自己知道的部份。

  包含送醫原因、手術狀況,以及名義上似乎是大門未知子丈夫──薩巴先生和其女兒未央的家庭互動,都讓在場的人聽完後,無不認為自己在一場腳本出奇詭異的連續劇裡。

  然而,原先還猶豫未央和大門說的話是否該跟眾人訴說、還是先私下和晶叔討論時,像是早知道城之內有話要說而且可能是整個事件的關鍵,晶叔一如既往的用他溫和的聲音委婉提問、替不知怎麼開口城之內起頭。

  信或不信,在每個人的眉宇間清楚反映,但就如時間不等人的特性,晶叔一句:「時間晚了,大家就先回去休息,謝謝各位這四年來的協助…」等話,馬上拉回剛知悉所有事情的人當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大門醫生和這孩子……」

  「我來照顧就好。」

  「可是您不是剛從外縣趕回來嗎?您這樣太累了。」接續護理長的疑問,同樣知道晶叔年紀大、這四年來更替大門操心不已的原醫生不免擔心說道,「而且萬一薩巴先生又來的話您……」

  「我留下來吧。」打破眾人印象裡一貫旁觀者的形象,卻也難說不是惻隱之心,城之內這話使在場加地和原還有白木都難掩意外地看向她,唯有晶叔忽然皺眉的反應似乎不太一樣,「身為麻醉醫生、也見過薩巴先生,留在病房等待病人清醒並沒有什麼不對,不是嗎?」

  「可是城之內醫生,萬一薩巴先生又……」

  「我信任這裡的大奧和醫院警衛。」走到床頭拿起病人緊急情況時用的護士鈴,視線則落到護理長身上,而知道城之內這句話的含意,同為病人守護者的護理長不禁說了聲遵命,「而且他如果真的敢做什麼,那不就等於把自己推到更麻煩的狀況,我想他應該沒這麼打算。」

  「這樣還是太危險了,城之內醫生不是還有小舞嗎?要是你……」

  「但這個孩子除了大門醫生外,什麼人都沒有了不是嗎?」看出忽然向前一步的加地在不安什麼,城之內再次說了根本不是她會說的話,「我不會有事的,加地醫生你們就別擔心了好嗎?」

  「可……」

  「我知道了,那就按城之內醫生所說,今晚就麻煩你了。」半舉右手示意大家別再爭執,知道大家的出發點都是為彼此好的晶叔也就不再推託城之內的幫助,唯有和平常不同的稱謂、聽得出晶叔對這件事的重視。

  「不過…」沒讓城之內不自覺的慶幸太久,晶叔再度緩緩開口,視線也從大門身上落回城之內,隱含在眼裡的擔憂沒有改變,「城之內醫生今天也忙了一天,先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十點再跟我換班,不知會不會讓城之內醫生太累?」沒有忘記今天城之內的手術台數,晶叔刻意提起反倒讓一向能精明應對的城之內不得不接受這個提議。

  「十點以後限制訪視,十點以前醫院人多,不用擔心我人老不中用。」

  「晶叔……」

  「嘛,反正加班守夜什麼的,也常在做,惡魔的病歷我就在休息室多看一下好了。」搔搔後腦,加地也不說什麼擔心話的直接拿走護理長手上的資料,直接以行動表示他的關心。

  「那我先回去了。」瞬間引來加地兇惡目光的回應,卻因為後續補上的話馬上替原弭平身後人的情緒,「今天我也忙了一天,身上有些味道,晚點洗過澡吃過飯我會再帶東西過來的。」

  「那麼我明天六點來替城之內醫生照顧人好了,城之內醫生明天應該也有手術,精神不能太差。」或許是為了醫院的名聲要醫生們不能出差錯,也或許是本身的溫柔不捨這些她認可的醫生太累,跟著加入換班行列的護理長、再次使城之內有些小小的訝異和慶幸。



  慶幸這匹醫院裡的孤狼,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孤單。



  然後,他們就在那刻散會,各自按照自己所說的想法行動,只是加地還順道去餐廳幫晶叔買了個晚餐一起吃。

  然後,城之內回到家,帶著四年來的期盼和今日的不安洗好澡、吃完飯等待時間的到來,只是沒等到分針指向整點的那刻就又穿著同一件大衣出門了。

  然後,晶叔沒有反悔,將事情交代城之內後便收拾東西離去,只是臨走前仍停了幾秒地留了句“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務必打給他"的話在城之內心中。



  一切都該是這樣的。

  都該只是這樣的。



  如果她沒有聽到走廊的怪聲、沒注意到其中一間病房的病人病發倒地,沒發覺根深體內的醫生天性驅使自己將這個外國女人送到樓下急診區、短暫地離開了她應該要守候的病房。

  或許,她就不會在回房時才發現應該安睡於客床上的女孩,此刻正因為腹部手術縫線裂開、血流不止的躺在一攤逐漸失溫的血液裡,瞼裂微開的渙散神情,再次用惡劣的玩笑方式印入城之內的思緒。

  時間,在術後已到凌晨零點十三分,深怕只有晶叔照顧的大門未知子也會發生什麼不測,城之內便在加地和原的評估後,一併將不再需心電圖偵測的女孩推回同一間病房繼續觀察。

  「這不是你的錯,博美,你只是剛好在救人。」單手輕放城之內左肩,再次被叫回來的晶叔、反倒語重心長地安慰坐在病床旁灰色折疊椅上的麻醉醫生,「未央不會有事的,你不須這麼自責。」不懂鮮少有一層陰影和水霧蒙上的眼在想什麼,晶叔也只能當作這是城之內自責反應的嘆了口氣。

  城之內確實自責,自責自己怎麼剛好離開了病房、沒在縫線裂開時將未央送進手術室,但真正更讓城之內心情如此低落的事,為什麼她沒發現未央的異常?



  為什麼沒注意到一個孩子昏睡這麼久不是正常現象?

  為什麼沒察覺到如此體虛的孩子可能是不久前動過手術?



  因為心思都到大門未知子身上了嗎?明明她們只是普通的同事和牌友關係不是嗎?

  就算那時對方確實只喚了她城之內,沒有稱謂,讓她第一次心跳漏了一拍,也讓她在她昏倒後心跳補上好幾拍,也可能只是失憶的後遺症,並不代表什麼不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

   明明也是有孩子的單親媽媽,卻在此刻發現其實自己可能是不懂孩子的呢?



  就算,未央不是城之內的孩子,她沒發現也沒人會錯怪她,就像晶叔一樣。

  但當城之內想起她真正的孩子城之內舞遠在國外的生活,如果今天也發生一樣的事情,她是不是也在為了拯救別人而忽略了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

   是不是總要等到後悔莫及時,才知道其實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可能是錯誤的呢?



  ──『雖然…我還是不是很明白,城之內醫生想小舞不要太依賴你而送去國外念書的邏輯…她依舊是你的孩子不是嗎?偶爾給自己或她一些想要的事情應該不為過吧?又不是很嚴重的事…』

  ──『啊…孩子什麼的,好幸福啊,無論是嚴格的父母還是寵溺的父母,都讓人覺得幸福呢…』



  恍惚中,城之內似乎想起某個節日、一向孩子氣的大門難得為了她對小舞的管教方式而有些小小爭執,但似乎是她和大門一直維持的良好距離,所以大門才沒有用一種"我是你的誰,所以我關心你"的方式繼續和她辯論,而是在最後丟了這麼不明所以的話。

  然後,大門將旋轉椅背向她、高舉手中的智慧環繼續玩著,聽不出情緒的語句,也讓看不見大門那時表情的城之內第一次覺得她的背影很寂寞、很孤單。

  她不知道大門的過去,大門也沒特別分享她的過去給她,因為她們的關係除了醫院、醫介所或偶爾相遇的澡堂外,並不是那種會交心、隨意互通訊息的關係。

  所以當大門未知子第一次莫名其妙離開她的生活裡時,她並沒什麼感覺,只覺得手術時間比以前好像變長了些,回家都感覺疲倦。

  第二次不告而別的消失時,她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只是覺的醫院的戶外天台似乎比過去還要冷了些,不適合太常出去。

  第三次音訊全無、彷彿人間蒸發時,城之內才總算覺得有些不安、有些想念,有些明白自己其實很喜歡跟這個獨來獨往、個性古怪,但從不放棄病人的大門未知子經歷每個普通生活時,她卻彷彿一匹被獵人追殺的稀有銀狼,帶著滿身的傷叼著一頭同樣受傷且瘦小的幼狼回到她的生活圈。



  ──救救她、救救這個女人,城之內醫生,因為她不是我媽媽…

  ──救救…這個孩子…拜託你了…城之內……



  如此的信任,也如此沉重的託付,沉重到一直努力成為最強單親媽媽的城之內,在旁觀過兩次生死和自己的無能為力後,才總算又想起自己仍然是個普通人這件事。

  獲得很難,尤其失去更為容易時,會令人在某些時候懼怕獲得的到來,直到命運強制為那些人事物在心上安插了一個位置,握緊與否就成了自己決定悲喜的一念了。

  「…謝謝你晶叔,我沒事…」在彷彿忘記時間行走的思緒裡,好不容易想起現實的城之內也沒忘幾分鐘前落在肩上的安慰,輕聲說了句沒事後放開撐額的雙手、替未央拭去額角的汗水,接著在起身到一旁拿出手機,向遠在國外的小舞發了封少有的思念以及早上可能不會來電的簡訊。

  「我只是在想,爭取擁有和直接放手哪個比較難過…」意義不明,也沒打算說給聽不懂這話的人聽懂,「但要是沒先認真爭取過,是不是就不會知道直接放手其實更難過…」

  「博美…」

  「已經放手很多次的事情,如果再選擇放棄是不是又顯得過分麻木、逃避現實…」走到兩張病床中間,目光卻落在左手邊自下午清醒後就沒再醒過的女人身上,一直放在床尾板上的左手,這次卻主動越過那看不見的距離,輕輕攤開對方的掌心、握住對方的右手。



  如同已知生命即將逝去那次,她主動握住的生命希望,這次她要用對方給予的生命,主動牽回那還在生死邊緣調皮遊走的笨蛋外科醫生。



  「明明很在乎,卻總要等到可能無法在在乎時才想起要伸手抓取…」似是頓悟、又可能是種覺悟,卻仍保留什麼地意識到那隻手不會主動握住自己時,失落地放掉自己的力道,「是不是都太晚了呢?」收手,卻因為放鬆彎起的指尖勾住自己而停下動作。

  「答案,因人而異,我相信博美也有自己的答案了。」不作任何左右意識的回應,晶叔的話一如他經歷過人生後那般風雲清淡,卻又不失迷霧中一盞淺燈在遠方指引旅人歸途,「只願,她醒後有幸聽你說聲…」

  「失憶是嗎…」柔頸輕轉,轉向告訴她這兩個字的女孩、也轉走部分放在大門身上的心思,空無一物的右手,同樣越過早已消失的距離、輕握女孩的右手,「那就…想起記憶就好了吧…」不是城之內會說的話,但她知道誰會對自己認為重要的人說這樣的話。   



  勤儉的媽媽們,總會為了不多的荷包不放棄任何的買一送一。

  城之內博美是勤儉的單親媽媽,所以為了不多給外人的心思,這次也不會放棄買一送一、買小送大的概念。



  氧氣罩的摘除,讓呼吸多了些複雜氣味。

  卻因為有熟悉的味道,所以不需氧氣罩也能讓心臟持續平穩的跳著。



  生命特徵由緊張的高峰回歸,停息異常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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