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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04】【Doctor-X 記憶】【門城】【三十.決定】


  如同話裡的急切,晶叔招了一輛計程車取代等搭公車的三十分鐘路程。


  「雨宮有紀,未知子同母異父的妹妹,也是她母親改嫁後唯一一個孩子。」看出上車後城之內沒有放下的憂心,晶叔也自動說出那名女子的事情,「自六年前大門母親癌末過世後,未知子便只剩這個有血緣關係的妹妹了。」
  「嗯…」不知道要怎麼接晶叔的話,就如同有紀那句“我不懂未醬和你是什麼關係”一樣,她也不懂自己用什麼身份去回應這個和自己幾乎無關的事情,「晶叔和她見過很多次面?」思來想去,城之內依舊只擔心病房那個人的真實身份和來歷。
  「只見過幾次,在未知子母親去世前,曾透過有紀要我隱瞞未知子她自己癌末的訊息。」又一個不知怎麼解讀的事實,忽然劃過心底的不安是晶叔那句“見過幾次”,卻還來不及說要調頭回醫院時他們便抵達大門居住多年的醫介所。
  「我相信博美現在很不能明白為何要求你跟著來醫介所,甚至很想回醫院看看未知子和未央的情況。」看透心思的肯定句,拉開綠色木門的滑輪聲蓋過城之內準備出口的否定,似乎在晶叔面前,那些連自己也想欺騙的感情已在這個當下找不到地方躲藏,「可是吶,博美,比起她們,小舞也只有你不是嗎?」
  「從早上到現在,博美你看過手機了嗎?有注意到遠在外國的小舞給的好消息了嗎?」說不上責備語氣,只是聲音壓低些許,畢竟對城之內來說、晶叔某種程度上也只是個外人,也因為他的提醒,城之內才警覺自己到現在還沒看過手機,「我知道你在乎未知子她們,也不是刻意忽略小舞,但你現在的狀態,我相信不是未知子希望看見的模樣。」
  「再加上…現在的未知子並不是我們印象裡的她了……」忽然轉折的語氣,說明了這個事實同樣帶給晶叔的痛,「若是永遠想不起過去的事情、想不起那些一起動過的手術和默契,你確定你還能無條件釋出這些可能讓未知子過度依賴的感情嗎?」
  「…確定有能力承擔那樣的流言蜚語嗎?」停了幾秒的句子、鋪陳出來的是那絕望的口吻,被明確點出的事實,婉轉地說出即便明白她們彼此間的感情、晶叔仍無法不替她們擔心的將來,原先準備出口的回應,也在這話後失去接續的意義。
  「樓上第二間是未知子的房間,衣物應該在進去後右手邊那扇紙門內,我餵一下凱西、準備一些東西後就回醫院。」不再繼續那些話題,晶叔身影頹然地走進他的房間,徒留城之內愣在原地消化那些問題,以及思考剛才的一切和晶叔急著回醫介所真正關聯。
  解開手機螢幕鎖,訊息夾內確實有多封小舞傳來的簡訊和幾通未接來電,原先還有的質疑,被這一筆筆的資料紀錄一次次抹滅乾淨,沒有頭緒,城之內也只能暫且相信晶叔要她一起回來這裡的原因之一,是希望她不要因為眼前的事情忽略了遠在外地求學的小舞。
  轉身走上二樓第二間房間,打開房門的瞬間、屬於大門的淡淡香氣也彷彿久違的隱形擁抱,輕輕擁住踏入房間城之內,說不上的氣息思念,更無聲無息地在城之內的心湖碰出一圈漣漪。
  夕陽未落,昏暗房內的些許光芒讓城之內很快找到電燈開關,以為在白熾燈點亮瞬間會看見和大門一樣不拘小節的雜亂,實際映入眼裡的卻是一塵不染的乾淨與整齊時,那些對大門自以為是的認知,更在燈亮的那一刻,向她波盪的情緒裡丟入名為懷疑和無知的兩顆石子。
  更別說她按照晶叔指示拉開放置大門衣物的紙門時,一箱放在明顯位置的紙箱、裡頭的撲滿和條列許多訊息的紙張如何洩漏了這個房間主人的秘密給她知道。


  『城之內醫生七月十九號生日。』
  『還差五萬就可以買一隻智慧型手機,大概再做六個手術晶叔就會給我這些錢。』
  『今天問了通訊業者,一個月限量的網路費用和一個月撥打國外電話的費用怎麼算,不過聽完還是不太懂,或許改天問問新發大叔他們哪個划算好了。』
  『獅子座的人自尊心都很高,尤其母獅子,不可以隨便招惹…似乎想辦法弄壞城之內醫生的手機才不會被發現…』
  『原來去國外求學是小舞自願的,分隔兩地,應該也很思念城之內醫生吧…想念媽媽…要快點弄好這件事…』
  ……


  「噠。」忽地一聲,一滴水滴落在紙張角落。
  「咦?我怎麼…」看見紙上迅速暈開的水漬,城之內才發現那竟是自己不小心落下的淚,明明不過是草草寫的幾段話,明明看到第四點時還想笑著吐槽對方自己是巨蟹座、不是獅子座,明明那些事情真的沒什麼好哭的,拭淚的食指卻先被眼角的液體嚴重燙痛表面。
  「隨便弄壞別人的手機可是會令人生氣的,大門桑…」依舊揶揄那不構縝密的計畫,卻是怎麼笑怎麼掉淚,怎麼想要停止、怎麼樣的停不下連呼吸都開始難受的情緒。
  從未想過以前那些只是用來說笑的事情,對另一個人來說這麼重要,明明她們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密切,卻似乎為了換得她們一個真心笑容而努力著。


  明明…
  就沒有意義不是嗎?


  只是比起那些意義,她此刻的眼淚,又算什麼東西?


  傷心現在大門未知子失憶了,還可能因為捲進麻煩事件而讓身體有多重傷害?
  同情?


  悲痛自己只是個普通麻醉師,沒有能力、沒有權利也沒有勢力可以幫助大門?
  自怨自艾?


  哀傷過去那些可以牽手而拒絕牽手,該說再見卻沒說再見的日子?
  純粹後悔?


  還是其實她的眼淚,是為了自己那一直不願面對的心意,此刻才總算明白為時已晚而為自己哭泣呢?
  那麼,和大門未知子這個人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說,這些眼淚都是因為喜歡大門未知子,如今看到她如此痛苦所以同樣難受而流下。


  那…
  為何總要等到這種時候學會心痛?
  然後從心痛中明白自己的心意?


  是因為現實太過殘酷,就算互相喜歡,也會受他人注目而難以生存,所以才選擇用朋友的方式躲避那些人們口中的道德罪孽?
  那麼,自己是為他人所以才活在這世界上的?如同可以被操控的傀儡般活在別人口舌下嗎?


  這沒有一定答案,也沒人可以否定或肯定答案。


  只是想問,她們算是朋友嗎?
  在那些斤斤計較的距離裡,她有為大門未知子消去友情界線前的心牆堡壘?
  有主動指引一直徘徊在城牆外的笨蛋騎士,那條真正通往她心中的路嗎?
  

  沒有?不敢?不願?不清楚?
  因為希望大門未知子能找到更好的人,過更好的生活、有更好的家庭,所以只願當朋友就好?


  這樣,現在是不是仍該止步於這個距離才對?
  是不是就不該為現在的大門有太多的情緒,多到忽略自己的孩子呢?


  ──確定有能力承擔那樣的流言蜚語嗎?
  幾分鐘前入耳的言,幾分鐘後才明白其意的在心中烙下痕跡。


  如果她沒有能力去承擔這些風險,那麼在最初的那刻是不是就別選擇冒險?
  如果此刻真的要選擇冒險,那麼已經做好怎麼樣也可能沒有回報的感情世界了?


  離開有大門在的病房,要城之內在沒有他人的影響下思考自己的選擇,或許才是晶叔真正的用意。


  就算對晶叔而言,大門未知子只是朋友的孩子、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
  但這又如何?就算是沒有血緣關係,晶叔也早已在行動中認定大門是自己不明說的孩子,也就不會不明白那些對於孩子才有的擔心。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過去無法理解的句子,如今卻是這種方式明白箇中含意。


  因為過去的選擇,所以才會有現在的結果。
  就算城之內博美不想要因為自己過去的選擇,造就現在大門未知子如此狀態,但誰又能說得準她換了另一個選擇後,大門會如何做她的抉擇呢?


  或許,再怎麼樣都會來到這一步,也可能換個方式後就不會是這個結果。
  也都是過去式了。


  ──下一步,你們要怎麼做?
  遺忘的過去、還沒認清的關係、逐漸依賴的情感。


  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結果?想要的是什麼關係?
  最終,也只有自己清楚,然後不後悔的接受選擇而已。


  「好了嗎,博美?我們要準備回醫院了。」再次,晶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卻不是城之內的身後,而是給予對方能保有獨處距離的站在門口詢問,縱然晶叔到現在都沒有娶妻生子,不代表他不清楚喜歡和愛是怎麼回事,而一直逞強的人在脆弱的時候需要多少防護,「如果還沒好的話,我先回醫院,我還要送這些特殊檢體過去檢驗。」
  「晶叔?」
  「我也會害怕,博美,我也不希望再看見未知子消失,就算她跟我沒有什麼特別關係,但我就是捨不得那個只會動手術的善良孩子再受到傷害。」總算說出這麼急著回醫介所的原因,那些別人眼裡老謀深算的晶叔,第一次讓城之內感覺到他有徬徨茫然的不安。
  「不過我相信有紀不會傷害未知子,我只是不確定她們是否真有血緣關係,未知子母親的事是我和她回日本後一年才知道,更詳細的關係,未知子也沒告訴我。」一聲嘆息,嘆出晶叔對此事的感受,「但,未知子就是這樣,不希望別人擔心所以選擇不說和裝傻,怕不會說話的自己一說反而更令在乎她的人憂心。」
  「六點半了,在半小時實驗室的人就要下班,再不送去的話、就算是院長下令也怕會被拖延。」沒有所謂的閒聊時間,晶叔相信城之內明白為何要她離開醫院的原因,也就看了眼對方、確定現在的她還可能沒辦法回醫院後,在桌上留下鑰匙和一句“不管博美怎麼決定,我都尊重也支持你"便匆匆下樓離去。
  「喀拉喀啦…」老舊木門關閉時獨有的聲音,也稍稍撞回城之內停滯許久的思緒,臉上淚水還未止息,內心卻比以往還要清晰地告訴她自己想要什麼、接下來該做什麼。


  手心的溫度因為鐵製鑰匙而流失些許,卻和上鎖的綠色拉門不同的在這一夜開啟些許心門縫隙。
  生命特徵平穩沒有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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