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tor-X 記憶】【五十九.結束】
時間無情。
能帶走一切的曾經,卻不一定能淡去所有的痕跡。
尤其那些曾緊抓不放、銘心刻骨的事情,僅能在時而忙碌時而愜意的生活裡一點一滴風化當年的情緒,直到某天的某個時間的某個場景又不經意想起時,用一抹淡笑或無法明說的失落將興許鮮明的回憶把玩一陣後再次放下。
「早安。」富含睡意的低沉嗓音,還未循聲回首、就先感受到短短的鬍渣刺在右頸上輕輕磨蹭,「好香呢。」
「早安。」感受自己被抱入一個溫暖的臂膀內,剛好將蛋煎好的女性也給了抹淡笑回應,「拿個盤子給我好嗎?」她問,而她的他也鬆手拿了個盤子給她。
然後在離開廚房前在那雙軟嫩的唇上偷了一個吻。
那是她的新婚丈夫,也是同一間醫院的小兒科醫生。
「今天不用等我下班。」才剛入座、準備享用早餐,她就先和他說了句多半是男性出口居多的句子,也確實讓剛吃了口吐司的他疑惑又好奇的看向她,「傍晚有場手術,不過病人本身狀況就不太好,可能七八點後才能下班。」
「我知道了,手術加油,不要太累了。」越過餐桌隔閡,那雙不算粗曠厚實卻是堅定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晚餐想吃什麼,我準備。」
「不用了,晚餐我會在手術前自己處理,你也別費心下廚,偶爾吃頓外食換換口味吧。」疊上那溫暖的掌心,滿是溫柔的笑靨是新婚夫妻間常有的一種幸福表現,而聽見她這麼說,他也只好微笑妥協一句:「那今晚去壽司店吃一下好了,好久沒和那位老闆聊天了呢。」
然後,知道他的麻醉醫生妻子,很多時候是個比他忙碌的人,收碗洗碗之類的家事也就他來負責好讓她能提早出門、安心上班。
「那我走囉,晚上見。」關門前對著在廚房洗碗的他說了句再見,心中等待的是對方一句如期的"路上小心",從交往開始總是比他還早出晚歸的她,此刻更是感謝新婚後有他這樣的好丈夫支持她的職業生涯。
「喀。」
關上廁所門,這個禮拜已經第三次吃完東西就吐的她,總算在今夜回家時順道去便利商店買個驗孕棒來測試,然而看著驗孕棒上明顯的兩條線、還懷疑身體出問題的她也不禁鬆了口氣。
「我總算要成為媽媽了嗎…」嘴角仍掩不住擁有新生命的喜悅,前陣子還和他在擔心自己這般忙碌的工作是否會影響小生命來他們家的可能,如今的好消息再次放下她心中一個憂慮重擔。
只可惜這樣的喜悅沒辦法馬上分享給娶了她一年的他。
因為今晚原定要加班的她,並沒有告知他那位手術病人臨時被外科醫生判斷手術需延後兩天,也使得今晚可以提早回家的她在開啟家門的那刻由無止盡的黑夜和冷清迎接。
她不怪他。
即便今晚會出去吃沒有跟她說。
但,她不能怪他。
因為很多時候是他獨自承受這樣的畫面。
很多時候是她的關係,造就了他的結果。
所以她不怪他。
只是有點希望這時候他在身邊而已,就像他們還是情侶時,無論多晚,她都會在回家那刻看到他一樣。
真是貪心的人呢…
「沒關係,等等就會回來了。」望著牆上掛鐘,其實不習慣獨自一人的她也只能坐在沙發上,躺在那堆她剛折好、堆疊且屬於他的衣服旁邊,靜靜地在沒有任何可以馬上聯繫對方的工具的時間裡,擁抱著少見的茫然和疲憊漸漸睡去。
…哇啊…哇…
還未睜開沉重雙眼,傳入耳裡的嬰兒哭聲馬上讓剛要入夢的她再次清醒。
只是在一個連意識都還無法分清楚此刻是幾點幾分,再次哭鬧的嬰兒想要的是喝奶還是換尿布時,一句溫柔的"我來,你好好休息" 的聲音和溫暖的大手再次將其實爬不起來的她,溫柔的安撫回夢中休息。
──謝謝你。
這聲感謝再次被放在心中沒有出口,或許是因為彼此是夫妻所以不用出口,也或許是其實這樣說對兩人而言太見外和彆扭所以刻意忘記說出口,但無論是哪個原因,唯一的事實就是"她很感謝他,但沒有說出口"。
身體,會在足夠的休息後自然清醒,無論是深夜睡眠還是短暫小憩,都會使得清醒的人意識比睡著前更加清晰。
「…抱歉,媽媽剛剛睡著了。」
「沒關係,媽媽工作比較辛苦,而且小舞的功課不多、已經寫完了。」
「這樣啊,那讓媽媽看一下吧?」
「嗯。」沒有責怪剛坐上沙發就不小心睡著的母親,眼前大概只有三歲多的孩子再次說著不符合她這個年紀會有的貼心。
是一張畫自己全家福的塗鴉作業,簡單色彩和曲線將她和他還有女兒自己都畫了上去,是張應該溫馨的圖畫,只是比起她在沙發上睡著,自從兒科那邊有些職位上的發展的他,這陣子也越來越晚回來了。
她能理解男人間工作上的應酬,甚至為了職位和薪水的追求而不惜一切的聚會,這在他們的電視劇裡很多、為此委屈求全的女人也很多,但這不代表她想要這樣的家庭關係。
就算知道努力工作賺錢是為了養活家庭,讓家人們過更好的日子。
但已經是雙薪家庭,甚至父母都是醫生的情況下,她其實並不認為這樣的薪水真的無法養活他們一家三口。
彼此不是各自家庭的長子或長女,給自己父母親的負擔應該也不會太大,所以比起她因為外科醫生們的手術加班,她其實不太清楚他晚歸的原因是什麼了。
「該收一收上床睡覺了,小舞。」
「好的,媽媽。」
確認穿著大一號企鵝裝的女兒乖乖躺上床、蓋好被子後,一聲晚安,她便將手伸到床頭櫃上的檯燈開關上。
「喀嚓。」
燈管,在開關按下後迅速起化學作用地亮起。
「我以為我們不會這樣的。」他說,伴隨一絲無奈嘆息在他已經休診的辦公室裡,縱然他已經猜到會有這一天,卻沒想到會直接在這裡看到那樣的紙張。
她沒回話,就算這張紙是她準備的,但她仍不認為整件事會走到這一步只有她一個人的問題,若不是已經看太多次他和小兒科護士的親密舉動,或許她可能還會沉默好陣子。
也可能不會。
她不知道,因為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就照合約上寫的條件吧,小舞的學費和生活費會一直支付到她大學畢業的。」看完紙張上所有的字句,知道她為人的他,對於這對彼此而言算公平的條件並沒有任何不滿,唯有後面那句總讓每個女人容易淪陷的溫柔,此刻仍氾濫地讓她第一次感覺不舒服。
「車子歸我,房子給你和小舞,但房貸部分也不輕,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謝謝你。」總算出口感謝,已無法在這個冰冷氛圍中正確地傳達那些年的感謝,也沒辦法好好地讓他感受到這裡面包含了多少從以前到最後簽字前的感謝,最後,也僅能一句:「我會想辦法解決的。」替他們的關係畫下誰都不虧欠誰的句點。
「…你還是沒變呢,無論婚前婚後還是有了孩子,你還是這麼獨立堅強、不依靠任何人的感覺。」不明白那時微揚的嘴角代表什麼,只覺得裡面似乎有很多無奈和苦澀以及一點點的解脫的慶幸,「不過聽你這麼說,相信你和以前一樣做好打算,我也不多說什麼了。」
──好好照顧孩子,但也別太過勞累了,城之內博美。
當年花了許久才為了誰而改變的姓氏,今夜,一張紙馬上讓她的名再次回到過去十分熟悉、卻正式告知和他已是陌生關係的稱呼。
「沙沙沙…」
紙張翻面時的摩擦聲音,密密麻麻的英文詞彙和表格空位在連續幾日沒有休假的工作後,不知不覺產生一股難以言明的厭惡,卻仍冷靜地用自己的專業在格子內填上數據文字。
畢竟醫療人員缺乏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嫌棄這樣工時不做的人也不再話下,但為了讓自己的女兒過不錯的生活、讓填寫輪休表單是能照自己所想的休假時,再累,也只能用剩不到幾天的假日催眠自己很快就結束了。
明明這只是今日早上的第一場手術,沒想到自己就快要不行了呢。
為了和前夫各自過好生活,她也在離婚後換了家醫院,縱使新的醫院薪水其實比前一間還好上許多,但這樣操勞職員的職場生態,說真的不是為了薪水,她也很想再換個更好的工作。
偏偏自己不能任性了,在自私和前夫離婚後,她不能再讓小舞感受到自己怯弱不安,她還想看看那些屬於這個年紀的孩子才有的天真笑容,她不能讓孩子因為她而失去童年、提早成熟。
──真希望能有個改變的機會…
離開沉悶的工作區域,走到那個醫院其中一個戶外空間的她,在沒有口罩、可以呼吸到城市裡獨有的髒空氣時,這個念頭再次無助地閃過剛閉上雙眼的她的腦海,至於什麼機會、要怎麼樣的機會,她也不清楚,只覺得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了。
「生命特徵。」
「心跳80,血壓80-130。」
「現在開始進行右下肺葉切除手術,手術刀。」
再次收攏進眼裡的,仍是一成不變的手術室畫面,唯一改變的,大概是跟她問話的外科醫生是個女人的聲音。
一個面對白色巨塔體制仍是桀傲不遜的女外科醫生。
「沒事了。」繞過手術台來到她的身邊,單手放在手術病患胸前低語一句安心話語的模樣,是她從未在哪位醫生身上見過的舉動,也似乎在那刻,她才真的開始注意到這個才剛開始幾場手術就馬上有手術時換麻醉醫生的驚人舉動。
她不明白那時為何那位派遣女醫會指名她,只知道把她換過來後原本危及的手術總算順利結束,以及難得可以提早結束的困難手術讓被手術病人和她輕鬆多少。
然後她的願望,也在他們協助那名女醫生而被醫院進行懲處後,和她一樣找到一個轉為派遣麻醉醫生的機會。
「未知子~」
「哼?」
「胡了。」
「不是吧晶叔!這是你第三次贏錢了!」沒有執行手術時那雙彷彿對視都會呼吸困難的認真雙眸,不斷散發黑色怨念的女醫生、再次透過行動告訴眾人她的麻將技術可謂奇慘無比,「還是說你在麻將桌裡作手腳所以才一直贏錢?」
「如果可以作手腳,我還比較希望每局自摸,這樣可以贏更多~」幾乎沒什麼白髮的長者一邊說著所有牌友都覺得可怕的宣言,一邊繼續和對座的外科女醫做出伸手要錢的動作,「最近發薪,今晚你可不能賒帳喔~」
「哼,小氣鬼。」
沒有成人該有的穩重形象,一個嘟嘴模樣再次讓不小心撞見的她覺得可愛,雖然這是許多未脫離稚氣的少女都會做的事情,卻不知怎麼的對那位醫生的行為印象深刻,甚至以為除了手術外對方就是如此神經大條的人時,那次重病才知道其實真正會隱藏自己的不只有她而已。
妳不活下去的話,大家會很困惱的,小舞、晶叔還有我。
多久沒有激動的感覺?
或許直到在那位女醫生口中聽見這句話時,才總算想起除了自己的女兒外其實已經有更多人在不同的時間點走入她的生命,自己卻在得知病情後選擇忽視。
因為她害怕,
害怕沒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小舞,所以用賺錢來躲避那未知恐懼的未來。
她害怕,
害怕知道有更多人在乎她,在聽見自己的噩耗會因為情緒影響他們原本美好的生活。
但,事實上她更害怕,害怕身邊陪伴多年、那個總是不敗的醫生,
因為她的關係而失敗後,自己和她的人生會有什麼樣的重大改變。
所以才刻意不說,而她相信當年長者隱瞞病情的原因應該也是同樣的念頭。
──我不知道…除了她以外我還有誰……誰還需要我…
──我是誰…我到底是什麼人…我的家人…又在哪裡呢……
同樣的聲音,不同的是這帶著哭腔的脆弱由那個人說出,原以為只有在看起來懦弱的人身上出現的情緒,才發現這並不是誰獨有的特殊表現,就連她也曾在那些理智壓不下情緒、真相無法隱瞞時對那個人顯示自己的無助。
只是,當年無助的她,是因為有那位厲害的外科女醫才得到拯救,但現在的她,僅是手術室中那位輔助外科醫生、那位厲害的麻醉醫生,沒有任何外科本領的她,是要怎麼治好那位失去記憶後仍信任她、讓她擁抱自己脆弱的外科女醫呢?
連城之內醫生也這麼認為,不是嗎?
當我的家人好嗎?
再次於腦中響起的聲音,再次提醒她其實已經在過去的幾天裡浪費過時間給這些負面情緒,縱然這些問題至今仍是事實,卻在想起那個等到那個人術後第一次清醒的早晨、順勢脫口的提問裡下了多少決定,總在心中暗罵那個女醫一匹孤狼的她,此刻也必須跳脫孤軍奮戰的意識。
──我絕對不會失敗的。
然後,出了手術房就馬上被人迷暈的她,總算在昏迷三個小時後為了見到術前心繫不已的外科女醫而清醒。
身軀因為藥效未退的關係無法馬上移動,僅能微開雙眼試圖了解周遭狀況、避免不必要的危機時,一名貌似在看過的白髮男子率先在她的視線裡徘徊走著,直到幾分鐘過去,總算收到什麼資訊的他才在窗前停下腳步。
是嗎…結果還是這樣啊…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白髮男子說著,用一種她暫時分辨不了的情緒低聲呢喃,只清楚緊接在後的一聲長嘆加深了她清醒後就有的負面預感。
生命特徵,
在麻醉藥還未從麻醉醫生上的退去的情況下,繼續在警戒線佯裝那不正常的規律。
博主竟然坚持写了这么久,加油!
回覆刪除謝謝,我會儘快完成這篇文章的~
刪除博主... 大門跟博美在等你文筆讓他們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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