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手機鈴響,卻在想起自己叫孩子跑腿買東西而放棄請孩子拿手機過來,將火關小,稍微洗手並用紙巾擦乾後將包包內的手機接起。
「怎麼了嗎,晶叔?」不同一般電話招呼,接通前有看了下來電名字的城之內倒是先主動詢問,畢竟若不是要是,晶叔基本上只會傳訊息不會特地打電話來,直到電話那頭說“只是有事交代,但不是什麼大事”才稍微安心地一邊用肩頸夾著電話、一邊回去廚房看湯好了沒。
「嗯?大門桑會來?燙……」伴隨這句驚訝,剛好在試味的城之內也不小心被熱湯燙到舌尖,「但,只是鉛筆袋的話不用特地請大門桑拿來…晶叔也有東西要給我?嗯,熱水器壞了?澡堂今日休息?」關火,走到訊號比較好的客廳,晶叔的特別交代再次蹙起城之內眉梢。
『對了,未知子把手機留在家,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她應該是第一次去博美家,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如果還沒,可能要看看是不是有一隻走失的狼在樓下徘徊。』
『未知子今天動了五台手術,應該沒吃多少午餐、但晚餐也還沒吃就出門了,如果博美現在不方便,那跟她拿完東西後就說我有事要她馬上回來,如果不打擾,還請幫忙照顧一下這隻應該餓肚子的狼,伙食費和水電費我會從她薪水扣給你。』
『這幾天辛苦你了,博美,要和不同外科醫師合作手術,希望沒有影響你太多的生活時間,只是未知子是個不喜歡想念又很好滿足的人,但若那孩子真的造成你的困擾,麻煩請你趕她回家,她不會無理取鬧的。』
『那萬事拜託了。』
掛掉已經發出結束嘟嘟聲的通話,仍在腦中盪的是被晶叔動物化的大門和最後明顯的想念暗示,接著才是醫介所熱水器壞掉、大門可能要借浴室洗澡這件事。
「三天……」輕輕用手機抵著下顎、呢喃出晶叔根本沒有提及的天數,眉間的困擾和嘴角微揚的弧度明顯對比,似是在無奈苦笑又似是對自己的準確預感而溫柔喜悅,猶豫佔據心頭,相互拉扯的是那保持距離的請回和同樣許久未見的思念。
「走失又餓肚子的狼嗎?」還沒下定決心,城之內倒先對這句話很有畫面,所以當她開始擔心晚歸的小舞、披上披肩外出卻在樓梯轉角找到兩人時,馬上映入腦海的是小舞早一步替她找到掛著“失物招領”的成年狼的畫面。
一隻已經不知道自己被人領回,還傻傻地等她問要不要上來才記得跟上的笨蛋狼。
「抱歉打擾了。」彷彿小學生第一次去到別人家拜訪,大門同樣貫徹小時所學的禮貌、乖乖打完招呼後把拖鞋給整齊放在玄關,完全看不出她在醫介所時的沒規矩,「好香…」
「是晚餐哦,媽媽煮的飯是天下最好吃的。」同樣聞到廚房飄來的香氣,小舞一臉驕傲地稱讚她母親的廚藝,「大門阿姨有吃過嗎?」忽然把臉湊近不知為何脫鞋脫到臉紅呆住在玄關的大門,再次嚇得大門回神,忘記剛剛撲鼻而來的香氣曾在哪裡聞過。
「沒、沒吃過…」照實回答,「因為當醫生很忙,而且城之內醫生還要照顧小舞你,所以還沒有時間和機會吃到。」幾秒後發現剛剛的說法似乎不太妥當,很怕被誤會來借浴室外還附加蹭食要求,大門馬上補上這句來洗清自己的罪名,卻沒想到這句話反而更像來這裡蹭飯的人。
「那大門阿姨想吃看看嗎?」比起城之內思索怎麼邀請大門一起吃飯,小舞再次直率地說出她的心裡話,畢竟從城之內願意讓大門踏進家門那刻,就等於同意讓大門來她家吃飯和借浴室洗澡,會擔心,不外乎也是怕自己鮮少給外人的邀約會被對方冷漠拒絕。
因為人總是習慣保護自己,無論在面對什麼情況,第一個想到的大部分是自己,城之內也不是那眾多人群的例外。
「方便嗎?」總算站起身子、放過久站一天的雙腿繼續承受另一種蹲姿壓力,雙眼則帶著她的不確定看向右前方的城之內,「不方便也沒關係,因為我只是來送東西和借浴室洗澡的,洗完就…」
「那就一起吃晚餐吧,不過可能要再等個十分鐘,因為剛剛沒有醬油,有些菜還沒煮。」打斷大門自導自演的拒絕戲碼,看出對方為何還在玄關猶豫的城之內也指了指一旁鞋架、接著才走回廚房做菜,「室內拖鞋在鞋架上,自己拿,小舞幫我確定一下門有沒有關好。」
「好。」一大一小同時回應,頓時讓城之內有種自己照顧了兩個孩子的錯覺,不過這個念頭沒持續太久,城之內便想起晶叔交代地從廚房探頭,請小舞帶大門去浴室洗澡更衣,好讓大門等等出來就可以吃飯、早點回醫介所休息。
「我可以和大門阿姨一起洗澡嗎?」從隔開客廳和廚房的木櫃架探頭,卻被抽風機的聲音給蓋過她的提問,「媽媽~」發現媽媽很久沒回應,小舞乾脆到城之內身邊拉拉她的圍裙。
「怎麼了,小舞?」盛菜裝盤,並關起抽風機好聆聽女兒的聲音。
「我可以跟大門阿姨一起洗澡嗎?」
「嗯?」從沒想過小舞會要求和其他人一起洗澡,城之內反倒疑惑地看著同樣站在木櫃架旁的大門,畢竟小舞在她和前夫離婚前就已經很少和前夫一起洗,更別說大門今天是第一次來,為何小舞……「可是要大門阿姨同……」還沒說完,就看見某人點頭如搗蒜。
「大門桑有幫小孩洗澡過嗎?」某人搖頭如波浪鼓,「這樣的話……」
「我可以教大門阿姨幫我洗澡。」此話一出,那張時常掛在臉上的溫柔微笑也露出略微困擾的蹙眉,「好不好嘛,媽媽~」看見城之內的表情,小舞也抱著城之內的腰使出難得的撒嬌攻勢,頓時更讓城之內好奇大門到底有什麼魅力可以收服她家孩子一起洗澡。
抝不過身上那可愛的請求和木櫃架旁那雙期盼的汪汪大眼,思了半晌的城之內也只能點點頭,同意小舞教大門怎麼幫自己洗澡的讓兩人一起共浴。
「教大門桑幫自己洗澡…」一邊做著最後一道菜、一邊再想起這句話時還是忍不住地噗哧笑了幾聲,「果然是小孩子呢...」她說,並順手將逐漸橘紅的鮭魚片翻面。
電子鍋發出飯熟的嗶嗶聲,一盤盤香味迷人的料理伴隨浴室不久後傳出的嬉笑聲裡一個個擺上身後的飯桌上,以往只準備的兩副碗筷,今夜特地從櫃子裡拿出第三副新碗筷給某個第一次來借浴室順便吃飯,也順便偷走她孩子的心一起洗澡、有些超過她原先維持的同事距離的外科醫。
「那我要開動了。」聽見這話時已經是大門被城之內失物招領回家後半小時,不大的四人方形餐桌,也因為大門的到來、總算能使用到平時少用的對邊座位。
「媽媽煮得菜果然是最好吃的~」沒有電視雜訊干擾,僅有那偶爾出現的讚美點綴三人吃飯時的和諧寧靜,而看著城之內和小舞的互動,鮮少在醫介所外、沒有晶叔存在又不是餐廳而是別人家吃晚餐的大門,不知怎麼地覺得心有點空。
即便她也不是第一次和她們吃飯、即便臉上對於眼前家的溫暖掛著笑容,大門不知怎麼的就是感覺心裡有個地方好像空蕩蕩的、很不踏實。
「怎麼了嗎,大門桑?」發現對座的人停下動作、城之內不禁抬頭詢問,卻在那瞬間看見大門眼眸裡的黯然和彷彿直透心底的孤寂,「不好吃嗎?還是不和你的胃口?」
「不,很好吃,真的。」趕緊拉回失神的自己,並連吃好幾口飯菜來強調城之內的廚藝真的很好,「小舞真幸福,可以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嚥下狼吞的最後一口,大門刻意露出羨慕表情對小舞這麼說。
「那大門阿姨要不要天天來這裡吃飯?」預料外的回應,害得相互對坐的兩人一個差點嗆到一個則真的嗆到咳嗽,「不過不是免費的,要每個月給媽媽伙食費,而且沒事的時候要幫忙提菜、買菜切菜,不可以像爸爸以前以樣那麼懶惰,否則會沒有飯吃。」又一個爆料,卻讓兩位大人不知道怎麼解讀小舞的話。
是想要強調“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和“懶惰的人沒飯吃”,還是就像小舞口中提及的爸爸一樣,暗示大門可以用一個特別的身分融入他們家呢?縱使大門自認答案是第一個,但第二種可能……
「小舞,不可以欺負大門阿姨喔。」率先從這個話題回復冷靜,卻因為說出來的內容讓大門看見城之內嘴角處微妙的微笑,「大門阿姨現在還欠鯊魚爺爺很多麻將錢,沒辦法支付每個月的伙食費,媽媽可沒能力再負擔一個沒錢吃飯的大人伙食呢。」
「城之內醫生…」沒想到會被對坐的人這麼損,總算明白那帶點狐狸似的媚笑代表什麼,大門這聲呼喊十分無奈和無力,「只要我少打一些麻將就可以負擔了好嗎…」不知是無心還是故意這麼說,只知道那幾乎蚊蚋音量的回應仍讓清楚聽見的城之內耳根微紅。
微妙氛圍再次壟罩這個飯桌,就連小舞都覺得兩位大人似乎在那些對話後出現變化,卻仍不解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只是看見牆上的時鐘後說了聲“糟糕,這麼晚了”打斷氣氛地快速把飯吃完並收到水槽。
「我去寫作業了。」離開餐桌、將椅子歸位,小舞便拿著自己的書包到客廳寫作業,而看到小舞的行為,相互對視一眼的大門和城之內也跟著低頭把飯吃完,好脫離兩人獨處的尷尬。
「那是什麼?」好奇小舞鉛筆袋旁一罐冒著煙的保溫瓶,原先想幫忙洗碗的大門倒是被城之內一句“外科醫生的手很珍貴,你去教小舞寫功課”而趕去客廳,沒下令要大門回家或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才要她來客廳盯小舞的功課,當然如果是別的用意,那……「好像薑的味道。」
「是薑茶啊,因為最近天氣變化大,媽媽怕我生病所以要我喝,大門阿姨要喝喝看嗎?」從未想過的好客,小舞的問題頓時讓大門有種自己是來體驗城之內家一夜生活的錯覺,雖說這之中他們的對話比較像另一種未曾想像過的身份就是,「很好喝喔。」她認真覺得小舞長大後可以考慮當推銷員。
「可是薑茶不是會辣?」望著送上眼前的薑茶,本身不怕薑味的大門也不禁對這個東西猶豫蹙眉,「而且這是城之內醫生為小舞準備的,怕喝了小舞就不夠喝,謝謝小舞,沒關……」
「試試看嘛。」好吧,小舞不當推銷員實在太可惜了,「大門阿姨喝薑茶也絕對不會失敗的。」為什麼知道她的名言?而且這話不是這樣用的吧……
「那…我喝看看?」無法拒絕那汪汪大眼裡的期待,大門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地搔搔臉、點頭答應,只是當她還在想是不是要請小舞拿杯子來時,小舞便咚咚咚地去廚房拿了壺薑茶和馬克杯回來。
「媽媽說怕你沒喝過,所以先用半杯喝看看,給你。」
「謝謝。」接過杯子,用著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大門繼續在城之內家獻上她的初體驗,「…好喝,而且還甜甜的。」意外的味道,給予意識的第一印象是喜歡。
「還要嗎?還有很多哦~」一副作勢要把薑茶倒入,大門也不好拒絕小舞的盛情款待,不是小舞的撒嬌太可愛、而是在前一次經驗後知道拒絕無效的道理,「好了。」
「謝謝。」忽然沈了許多的手腕,看得出這次是滿滿一杯薑茶,只是當大門還在感覺味蕾上微辣微甜的奇妙、溫暖血液舒服地通向四肢末梢時,一個代表危險的顏色忽然從某個地方緩緩流出。
「啊啊!媽媽不好了!」突來的驚叫,差點嚇得大門失手弄掉馬克杯,「大門阿姨流鼻血了!」
「咦?咦?!騙人?啊,真的流鼻血了啊,小舞!面紙、面紙沒…城之內醫生?」同樣驚呼自己指尖的血液,一個不屬於她的體溫和棉質衣料就這麼抵在意外出血的鼻前,遠比先前進門時還要明顯的某人味道再次嚇得大門向後縮頸。
「你別亂動,要是滴到沙發或地毯就難洗了,小舞,去櫃子拿新的面紙來。」馬上跟上大門不知為何逃避的動作,並禁止她再後退地用另一隻手抵在她的後頸,如同高燒般的體溫在碰觸到的下一秒直接影響城之內規律的心跳。
「可、可是你的袖子…」
「記得賠我一件就是,還有捏著鼻翼、頭抬高,別亂動。」忍住心中對這種比過去還要親密接觸而有的緊張,城之內忽然有點後悔為何自己要從沙發後方及時救援,縱然她已經給了自己一個怕地毯沙發弄髒的藉口,卻因為大門坐的位置讓她無法好好站著,而是半站半趴在沙發椅背的姿勢圈著大門。
如果有看過連續劇裡的愛情片段,從玄關門口方向看來,城之內的背影就像從沙發後方雙手摟住沙發上情人並呢喃耳語的小女人,這也是小舞拿好面紙轉身時所看到的模樣,不過年紀還小的她並沒有接受那些連續劇荼毒,只純粹覺得這個畫面也挺好的。
「喔,好。」不敢反抗此刻幾乎把她抱在特別位置的城之內,卻在乖乖照做對方要求時,發現右眼角餘光會撇見某人隱隱約約的內在美,偏偏想要避免這個尷尬情況而將頭往左偏的話,會感受到某人直接呼到耳上要她別動的警告熱氣。
進退兩難,多重感官攻擊讓大門只覺得鼻血可能沒那麼快停下來,所幸小舞動作快,馬上讓城之內用面紙代替她袖子堵住釀禍的鼻,只是當大門看見城之內對袖上的紅色無奈輕嘆時,那些臉紅心跳的感覺又頓時化成一陣陣不知如何開口的抱歉。
「那我回去了,謝謝今晚的招待,城之內醫生的手藝真的很好呢。」時間總不為誰止步的來到了離別時分,看著大門的微笑再見,就算站在門口的彼此都知道還有什麼藉口可以延長這夜的相聚,卻也同樣心知肚明地知道這樣的劇情再多就不是她們了,也就沒多說什麼的準備送客,「然後這個。」
「這是?」記得自己已經收下晶叔要給自己蔬菜優惠券的信封袋,城之內忽然不明白大門拿給自己的信封袋是什麼,直到她打開一看,大門才說那是她今晚的澡堂費和伙食費。
「單親媽媽養孩子很辛苦,我不想造成城之內醫生的困擾。」沒說到半點金錢字眼,因為大門也了解城之內其實不像加地一樣那麼愛錢的人,而是孩子的關係需要考慮每日的用錢。
「澡堂就算只去一次也要收費,餐廳一個小套餐也要收錢,就算他們都是熟人也一樣。」看出城之內的拒絕意圖,大門馬上補了這句聽似有理但又像歪理的話要她不能拒絕,僵持幾秒,城之內也只能接受她的好意,並想著晚點打給晶叔要她不要多重扣錢。
「明天見?」
「嗯,明天見,路上小心。」不似小說分離時特地送到樓下那般藕斷絲連的纏綿劇情,城之內只在家門口目送大門走向樓梯後關門上鎖、回到客廳。
「澡堂費和伙食費…」手中的現金袋不重,內心卻因為這封信而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貼心,「這樣有點少呢。」不知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在暗示大門不識時價,只知道今晚城之內的笑容比平常來的多,就連小舞都能分辨出今晚和前幾夜的不同,一向討厭寫作業的心情也難得好上很多。
「喀。」玄關大門打開,迎接的卻已不是那晚早點好燈、電子鍋悶著飯的溫馨家庭畫面,而是誰也不在、低溫佔據的無底黑暗,即便下一秒就將燈點亮,卻怎麼樣也無法讓房子的主人再想起那一晚後,對此刻的房子露出一樣的笑靨。
「衣服…」淚過的眼,在這段回家的路又不小心濕潤了一次,卻因為醫院裡的那個人禁止自己再繼續脆弱,只能含著那些意義不明的淚液、找到她要的東西後放入那袋滿是大門氣息的行李袋,然後…
「未央。」想起另一個嬌小身影,準備離去的步伐停在小舞多年少睡的房間門前。
時間,六點四十五,再過十五分鐘,檢驗實驗室的人就要下班了。
生命特徵在多了兩個住進心中的人後,在這個迫切時間裡壓到警戒線地低鳴一聲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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